录昔沉

有人一笑坐生春

【杨修贤/罗非】断念 02.

02.


杨修贤这个人,活生生走到跟前甚至比相片还摄人心魄,还没开口就先冲你勾起嘴角,好看的眉目舒展着,举手投足虽慵懒到了极点,但不费力气就能撩得人痒酥酥。


“秦小姐。”他眨眨眼,语气含笑,分明第一次见小曼却熟稔得像是老朋友。


小曼直觉此人不简单,便留心没漏出什么了然的情绪,神色如常地问道:“请问先生是?”


“罗非探长的朋友,”杨修贤一摊手像是挺无辜似的,“怎么,他没提起过我?”


“如果是私交,罗探长一般不和别人谈论。”秦小曼回答得滴水不漏。


“这样啊,那就是我失礼了,”杨修贤向她欠了欠身,抬眼道,“在下杨修贤。”


“不知道杨先生今天来有何贵干?”小曼吃不准这个人的心思,虽然罗非说他是个暴露的线人,他这不疾不徐大摇大摆的姿态倒是很自然。


“我来给你提个醒儿。”杨修贤狡黠地一眨眼便封了口。


“进去说话。”秦小曼微微侧身,杨修贤抽出兜里的手,伸两根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朝她致了个意,然后晃悠进了警局,小曼待他走远几步,往外探头示意在街角原本被她打发去盯梢杨修贤的便衣,让他们先行待命。


杨修贤进门后左右打量,一眼便瞄到了挂着罗非名字的办公室,盯了很久像是在思考什么,然后转头貌似漫不经心地吹了声口哨,等人来指路。


小曼没有独立的办公室,就是个大厅里的公共办公桌,同事之间彼此用隔板隔开,虽然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但局里还留着三三两两的人,显然不适合说什么要紧事。


看着杨修贤抱臂冲着罗非办公室若有所指的样子,秦小曼不知哪儿来的反骨偏不想被遛着走,转眼把杨修贤带进了问询室。


“规格挺高啊。”杨修贤也没觉得被冒犯,非常不讲究地一屁股坐上桌子,带着玩味的眼神瞧秦小曼,似乎是觉得很有趣。


“这里隔音好,安全,”秦小曼被盯的有点不舒服,轻咳了一声,“有什么事就快说吧。”


“知道你们罗探长这两天打算干什么吗?”杨修贤倒是单刀直入得利落,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闲散也瞬时收敛一半。


“罗探长前两天刚结束个案子,这阵子是个空档。”秦小曼不算瞎说,不管罗非现在单枪匹马在查什么,明面上都还没正式立案——想到这个她都憋一肚子气。


杨修贤笑着却摇摇头,只消一眼秦小曼就懂了,他这不是在套话,是真的知道点什么,而这个认知让秦小曼一下子绷住了神经,于是什么也没说,直了直身子等着杨修贤接着说下去。


“你是不是挺在乎你们罗探长的?”


杨修贤这话锋一偏把秦小曼打的个措手不及,她还没来得及反驳脸上却不争气的发了烫,杨修贤的眼神刀子一样扫过她,都不需要小曼回答就好像一切了然于胸。


“那就好办了,”他自顾自地点了个头。


“你知道什么了?有什么事直说,这么拐弯抹角的我可没这耐心。”秦小曼厉声道。


杨修贤嘴一啧,伸手指了指审讯室三个大字:“就这点耐心怎么从犯人嘴里套话?”


除了父母和一个水平把她吊打得服服帖帖的罗非,还没人能教训她呢,烈脾气当场就上了头的秦小曼铁青着脸,打定主意不劳这位爷大驾,自己也能弄清罗非的事儿。


刚转身还没来得及走几步杨修贤就挡在她前面,倚着身子靠在了门上。


“我数到三你最好给我让开,在这里我只要喊一声你直接就被送楼下拘起来了,很方便的。”秦小曼拿手指指着他,“一,二 ,——”


“你知道罗非之前有个女朋友吗?”杨修贤笑得有点勉强,却语气淡淡地来了一句。


秦小曼一愣,这件事她隐约有过耳闻,说是看起来独来独往不通人情罗探长其实有过一个女友,但对方因为六年前一个案子被犯人抓去做了人质,最后都没有被救下。当然这些都是风言风语,没人知道真假也没人敢提。


“这次罗非盯上的那伙人就是当年绑了他女友的黑帮,”杨修贤没理会秦小曼惊愕的表情,继续道,“这次他打定主意拼了命也要捣了那帮人的老窝,连退路都没给自己留。”


“可是这种事,不是通过常规渠道加强警力更有胜算吗?”秦小曼心里一急也就顾不得和杨修贤打太极。


杨修贤意味深长:“你以为当年解救人质的行动为什么会失败?”


“为什……”话没问出口秦小曼突然睁大了眼,嘴巴动了动,答案哽在喉头像是卡住了似的,残酷到她不愿说出口。


警局里有内鬼。


杨修贤见她会意,没说破只是一点头。


“那你为什么会知道?”小曼看着杨修贤紧锁的眉头,突然问道。


像是突然从某种情绪里被叫醒,杨修贤抬眼有瞬间的迷茫,马上眯起他勾人的双眼一笑:“罗非能打进那帮人里面,靠的可是我。”


“你是他的线人?”秦小曼问道。


杨修贤露出惊讶的神色:“是他这么和你说的?”


小曼点头:“说是让我盯着点,你可能已经暴露了。”


“罗非啊罗非,说你什么好……”杨修贤很轻地说道,无奈地摇了摇头,转眼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坏笑道,“秦小姐,警觉得很啊,方才装作从没听说过我的样子。”


秦小曼刹那间有点尴尬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
“小心点好,看样子罗非信你没信错。”杨修贤换了个姿势靠门,说起来这人就像没骨头,在哪儿都得找个点支着身子,否则就会软绵绵瘫倒似的。


“所以你这次来,是来提醒我什么?”虽然不愿承认,但秦小曼对眼前这个男人有了莫名的信任。杨修贤虽然看起来是个不着四六的浪荡公子哥儿,内里却似乎暗暗地攒着一股劲儿,说不好有多大威力。


“看住你们罗探长,让他别去送死。”杨修贤轻描淡写地像是提了句天冷加衣。


但是这个字眼让秦小曼打了个寒战。


“罗非到底打算做什么?”


XXX


罗非从自家仓库里翻出一堆旧相片,扬起灰尘满天。相片里有个长发飘飘,笑得很温婉的女人,明媚皓齿,柔情像是要从眼睛里溢出来。


自从那件事后罗非从来没打开过一次相册,从没去过她的墓,从不和人谈及往事,甚至把整个人变成了台机器,强迫自己从来不去回想过去。


这样的日子久了罗非竟也觉出好处来,曾度日如年般难熬的时间可以按经手的案子一桩桩计量,没有牵挂也不与人纠葛的他,遇到危险也没惜命的紧张,获得赞誉也没分享的喜悦,仿佛人间大悲大喜到他这儿都没了意义。


很久后让他麻木的神经再次有产生知觉的,是那个六年前事件后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的组织再度露头的动静。罗非这次决定不打草惊蛇,放长线钓大鱼,一次跟踪人直追到醉南风,很少出入这类场所的罗非探长一进去就被旖旎的灯光酒气晃了眼,一转眼竟然让那人混进了人群,找不着了。


寻了许久都无果的罗非憋着火,心情颇为郁卒地上前台要了杯威士忌,火辣辣地酒液沿着着喉咙刷下去,疼痛里带着泄愤的快感。


杨修贤就是在他一杯酒下肚,正准备打道回府时出现的。


穿着棕色皮衣的杨修贤从舞池走出来,头发零碎着半遮着眼,瞥了一眼独自坐在角落的罗非,然后倾身对着酒保说:“再给那位先生来一杯。”


酒杯被推到了罗非眼前,他面无表情地推开,对着凑近了他轻佻男人说:“我不喝陌生人的酒。”


“相信我,陌生人变熟人很快的,”那人一眨眼,“要不我们先聊十五分钟熟悉下?我叫杨修贤。”


说着伸出了手。


鬼使神差的,罗非接住了那只手,大概是平常接触的人体以死人居多,杨修贤掌间这温暖干燥的触感突然击中了他。


然后这个人就像是一枝有毒的藤蔓那样爬满了罗非的全身全心,紧紧地缠绕锁紧,带着细细密密的刺穿透罗非的骨血,稍稍一挣脱都牵皮扯肉,让罗非动弹不得。


也不知道是什么契机,罗非在一个肌肤相亲后两人赤裸相拥夜里,突然开口谈了往事。原本搂着他,左手一节一节数着罗非脊骨骨节的杨修贤闻言微微一滞,停下了手上的动作,低头吻了吻怀中人的发丝。


只是罗非没想到,杨修贤听了他的话后竟自作主张地打进了那个组织。郭记当铺从前就是这伙人找联系买主的一条暗线,杨修贤硬是混成了半个联络人,借着进进出出当东西的名头给黑帮买卖消息。


“你干什么?”罗非鲜有失态的时候,但那天摔门就朝杨修贤大吼。


“你说,这虎口拔牙倒卖消息的事儿,让我这个和家里断了关系穷得叮当响、就想赚点快钱的人来做,是不是最合适?”


说完没事人似的去从橱柜里取出一瓶酒,倒了两杯,递了一杯给罗非,罗非一个反手酒杯便碎了一地。


“唉,可惜了,”杨修贤摇摇头抿了口自己手中的酒,享受地叹道,“这可是尤物。”


“我在和你说话,你是聋了还是装疯卖傻?”罗非没心思陪他演戏,只觉得狂跳的心下,多年以来一直深藏的隐疾像是要探头——多年来他的恐惧从未消散,没能保住心上人的经历像是随时能引爆的炸弹,不停地提醒着罗非同一件事:所有太靠近他的人都难逃一劫。


他不会让六年前的事重演。


于是就在杨修贤快喝完一杯酒时,罗非开口:


“你以后都别来找我了。”


杨修贤放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,继而转头莞尔一笑:“你在说气话,你不想我冒险。”


罗非摇头。


“不是不想你犯险,是你踩了我的底线。”


这下杨修贤眉目间的笑意褪去了,收起了满不在乎的掩饰,一双眼睛平静地等着罗非接下去的话。


深吸一口气,罗非说:“那日向你吐露往事是一个失误,我后来一直在后悔,因为那样是不对的,我这是背叛了宛然。”


杨修贤攥着酒杯的手抖了抖,紧得发白。


“我心里的位置从来只给宛然一个人,其他人都只是替代,”罗非逼着自己看着杨修贤的眼睛,“这个案子是宛然留给我最后能为她做的事,我罗非下的决心亲手为她报仇,既为她也为我自己。你硬要越界还以为在帮我,掂掂斤两吧,你高估自己在我这里的分量了,这是在玷污她。”


人只能被最熟悉的人伤害这句话是很有道理的,罗非就是太了解杨修贤,才知道什么话能最直接地刺痛他,让他一腔热血都凉透。


“罗非,你这话什么意思。”杨修贤的声音有点哑。


“我不要你了。”


罗非最后吐出一句话,拼了全部的力气不让自己颤抖,心里求着从未信过的神明,让杨修贤别再继续问下去。


杨修贤低头,喝掉了最后一口酒后松手,碎片四散,和刚才被罗非推开的酒杯碎片混在一起。之后他抬眼,像是想在看罗非一眼,目光堪堪停在嘴的高度却不再上移,摇了摇头朝门口走去。


一只脚跨出门后杨修贤突然开口,但并没回头。


“那你怎么和她交代这段日子和我的关系,这就不算背叛了吗?”


幸好杨修贤看不清罗非表情。


“你我之间,君子之交吧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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